养娈童、包戏子,中国古代男风盛行的渊源

电影《霸王别姬》里,有一段令人难忘的情节,还是小豆子的程蝶衣,被老太监关在屋里追逐,可以想见,那个变态老东西对他做了不可描述之事。这事儿搁现在,是猥亵幼童,罪大恶极,但在前清那会儿就另说了,兴许不少文人骚客、达官贵人,还把包养戏子、玩弄娈童当作雅事。
让无数人产生心理阴影的一幕
古代人对这种事,平民阶层是一贯看不惯男男相爱的;上流社会很少有对等关系的同性恋伴侣被记载,通常是某位贵人,配一位男宠/娈童,基本拿来当玩意儿。纪晓岚《阅微堂笔记》里头说“杂说娈童始于黄帝”,栽赃给我们老祖宗了。
最早的文字记载在《商书 伊训》中有说:
“敢有恒舞于宫,酣歌于室,时谓巫风,敢有殉于货色,恒于游畋,时谓淫风.敢有侮圣言,逆忠直,远耆德,比顽童,时谓乱风.惟兹三风十愆,卿士有一于身,家必丧;邦君有一于身,国必亡.臣下不匡,其墨刑,具训于蒙士。”
三风中的“乱风”包括“四愆”,其中的一愆是“比顽童”,即玩男童,搞同性恋。
在《战国策·秦策》中这么一段记载,晋献公“欲伐虞,而惮宫之奇存。苟息曰:《周书》有言,美男破志。乃遗之美男,教之恶宫之奇,宫之奇以谏而不听,遂亡;因而伐虞,遂取之”。而《周书》中说的是“美男破志,美女破居,武之毁也”,其意思是“美男”和“美女”都可能成为国破家亡的祸根。从《战国策》中晋伐虞的记载看来,进献美男,引诱虞君,同性恋竟起到色情间谍的作用了。以后,“美男破志”或“美男破产”竟成了一个典故,可见当时同性恋已被有些人看成是一种社会灾难。
当时,男同性恋被称为“男风”或“南风”。在周朝的民间歌咏中就有不少赞美男风的词句。例如,后人认为春秋时代存在着“郑声淫风”,清代的程廷祚就认为《郑风·子衿》一章就是描述两个男子相互爱恋的诗:
青青子衿, 悠悠我心.纵我不往, 子宁不嗣音?青青子佩, 悠悠我思.纵我不往, 子宁不来?挑兮达兮, 在城阙兮.一日不见, 如三月兮!
一日不见,如隔三月,可见这两男相悦已经热烈到了何等程度。此外,《山有扶苏》、《狡童》、《褰裳》、《扬之水》等章,都有“狡童”、“狂且”、“狂童”、“恣行”、“维予二人”之类的词句,这都是和男风有关系的。
从以上情况看来,中国历史上关于同性恋的记载的确是相当早了。
古代的男同性恋,信而有徵的,是从春秋战国开始。有名的譬如“分桃断袖”。“分桃”是讲,春秋时期,卫国的弥子瑕同国君一起在桃园游玩,他吃到一个很甜的桃子,便把这个没吃完的桃子给了国君。国君说:“瞧他有多爱我呀,吃了一半的桃子都要分给我”。
卫灵公和弥子瑕
虽然这个故事的结局是,弥子瑕后来年老色衰,失去恩宠,国君说:“这个可恶的人居然给我吃剩下的桃子。”但是,至少在年轻帅气的时候,他掰弯过一国之君。
汉哀帝与董贤
“断袖”则说的是汉哀帝和董贤两个大男人秀恩爱的故事,两人睡在一张榻上,董贤压住了汉哀帝的袖子,怕弄醒董贤,哀帝果断割断了自己的袖子。其他如魏王和龙阳君搞出来的“龙阳之癖”;汉武帝和李延年的情感纠葛等,都是男风界的代表CP。
网络男风漫画
卫国国君、汉哀帝、魏王、汉武帝,他们的后宫里美女佳人可不少,男女通吃,更像是对生活的一种调剂。
先秦两汉,男女通吃的逸事大多关于王侯将相,历经魏晋隋唐宋元,到了明清两代,风气终于形成风潮。
鲁迅先生在《中国小说史略》里说:“明代虽有教坊,而禁士大夫涉足,亦不得狎妓,然独未云禁招优……达官名士以规避禁令,每呼伶人侑酒,使歌舞谈笑;有文名者,又揄扬赞叹,往往如狂酲,其流行于是日盛。”
明代老朱家的规矩严,官员不许嫖妓,只好玩娈童、包养戏子(当时戏剧演员多为男性),曲线救国。明代中晚期,在王阳明心学末流影响下,士人纵欲思潮泛滥,好男风成为一种普遍的社会风气。
据《万历野获编》记载,那位喜欢给自己封官的明武宗朱厚照就痴迷男人的肉体,养了不少年轻俊俏的小太监泄欲,男宠的数量都快赶上嫔妃了。晚明大才子张岱在《自为墓志铭》中说自己:少为纨绔子弟,极爱繁华,好精舍,好美婢,好娈童,好鲜衣,好美食,好骏马,好华灯,好烟火,好梨园,好鼓吹,好古董,好花鸟……既“好美婢”又“好娈童”,真是“男女通吃”的绝佳注脚。
清代大画家大诗人,“扬州八怪”之一的郑板桥,也好此风。他不排斥女人,娶过老婆,还生了两个儿子。但后来,这位老兄把钱都花在了小男友们身上,七十多岁的时候,对另外一位大名士袁枚说:今日之衙门,动辄板子伺候,那板子偏又打在桃臀之上。若是姣好少年,岂不将美色全糟蹋了?我要能参与朝廷立法,一定将律例中的笞臀改为笞背,这才不辜负了上天生就的龙阳好色。袁枚也是同道中人,听完深以为意,频频点头。
社会风气如此,文学作品有过之而无不及。明清两代小说中的“男女通吃”现象触目皆是。《金瓶梅》自不必说,西门庆养了一个叫琴童的小秘,为他整理笔墨,伺候起居,当然,主要是陪他睡觉。那书童“口噙香茶桂花饼,身上薰的喷鼻香”,很脂粉气。这个唇红齿白的小伙子,一度还引起了潘金莲的嫉恨。
某影视作品中西门庆的扮相
西门庆何许人也,为了强占妇女,可以不择手段,家里从大老婆吴月娘到孙雪娥,有好几房妻妾,可他依然挡不住男色的诱惑。西门庆的女婿陈敬济也是好女色如命,后来落魄,一会儿陪乞丐睡觉,一会儿陪道士睡觉,早就忘了自己是大家公子出身,只是为了混口饭吃。
《红楼梦》不甘示弱,或明或暗来几段,只不过写得不像《金瓶梅》那么赤裸。贾宝玉和秦钟就有些暧昧不清,秦钟更是撩完贾府私塾里的小伙伴,又去勾搭水月庵的小尼姑;贾琏会拉着自己的小厮“行那警幻所训之事”,贾府中年轻未婚的小厮们,也会“贴烧饼”,同性性行为应该相当普遍。“男女通吃”在《红楼梦》里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。
贾宝玉和秦钟在私塾
清代中期那本包罗万象,让人读得头晕脑胀的《野叟曝言》,大段描写了福建一带流行的“契兄弟”行为,这些“契哥”“契弟”像夫妻一样住在一起,比单纯的同性性行为更进一步,堪称同性婚姻的雏形。
看看《三国演义》《水浒传》等小说中的人物,刘关张三人“同榻而寝,同桌而食”,居然什么事儿没有;梁山泊里一百多条汉子聚在一起,也没有几段恋情产生,真是好纯好纯的直男!
当今中国社会,LGBT对很多人来说还是一种禁忌。无论从法律还是社会舆论方面,中国的性少数群体平权运动并没有取得多少进展。明清两代大规模的“男女通吃”风潮,不禁让人疑惑,难道他们不会受到家族和社会的阻挠?那时中国的宗族制度严密,礼法又控制得紧,同性间的种种关系为何存在并且肆无忌惮?
横向比较一下,当时天主教控制下的欧洲、伊斯兰教笼罩的广大地区,对待同性恋异常残酷,不少在中国的传教士,对明清士大夫之间流行的同性性行为也十分震惊。
古装美男扮相
其实,对于古代很多“男女通吃”的人来说,女色是他们的“主业”,男风不过是“兼职”,你很难说他们的所作所为是现代意义上的同性恋,更多的只是两个地位不平等的人之间的性压迫与欺侮罢了。娈童或者戏子很大程度上只是富人对于“妓女”的替代品。
另一些人,他们的性取向可能真的是同性,但古人严格遵循“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”的价值观,他们会很自然地讨老婆生孩子,完成人生使命再去顺从自己内心,不会跟家族的延续产生矛盾。女人们又没有权利去阻止自己的丈夫爱别的男人。
所以中国古代男风,同性恋而又显得较纯粹的例子并不多。《儒林外史》里的杜慎卿算一个。
这个叫杜慎卿的人,他是个公子哥儿,患上了“厌女症”,对男人倒是很感兴趣,某日他和朋友聊天,朋友评价某男:“这人生得飘逸风流,确又是个男美,不是像个妇人。我最恼人称赞美男子,动不动说像个女人,这最可笑。如果要像女人,不如去看女人了。天下原另有一种男美,只是人不知道。”杜慎卿对这话引为知己,他是真的喜欢男人。
书中有些滑稽的情节就写他如何寻找自己感兴趣的男人。可是,这样一个憎恶女人的人,偏偏娶了妻子,大概因为妻子不能生育,他还要专门跑到南京来纳妾,纳妾当然是为了生养子嗣考虑。亲朋好友们对他爱男人厌女人的行为也并不觉得奇怪。
古代男性聚会
他的故事表明,宗族之所以不干涉同性恋活动,是因为那个时代的男人无论怎么好男风,他们还是会结婚,延续家族血脉,这对家族没有什么损害,虽然不能摆在台面上明说,也几乎算是默许这种行为。而他们“搅基”又不会危害社会稳定,颠覆国家政权什么的,所以朝廷也不会干涉。
朝廷允许,家族纵容,女权不兴,这一切都让明清时代的男人可以放心地“男女通吃”。
不过值得强调的是,养娈童包戏子跟抽大烟娶姨太太一样,都是旧文化中的恶俗糟粕,是富有的纨绔子弟,士绅阶层玩乐的牺牲品,是一种性压迫,其本质跟现代意义上的同性恋有着天壤之别。